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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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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天中午宴隨沒在公司解決午飯, 徑直回了家。

看到她回來, 羅子琴明顯舒了一口氣, 母女倆很默契, 沒人提吵架的事情, 除了第一眼對視略有些尷尬之外,彼此都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。

開場白是羅子琴說的, 她摁著遙控器看著電視機,問道:“吃午飯了嗎?”

宴隨從善如流,就當這是她們日常生活中任意一次稀松平常的對話:“沒有。”

“那在家吃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兩人就這麽雷聲大雨點小地和好了,當然這個雨點小的背後,有兩個男人推波助瀾的功勞。

一頓飯相安無事, 羅子琴先吃完, 靜靜註視宴隨慢條斯理進食, 直到宴隨放下筷子抽了濕巾摁嘴角,羅子琴說:“有空多帶行此回來吃飯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宴隨應道。

羅子琴繼續淡淡地說:“行此沒有媽媽, 希望我可以彌補一二。”

宴隨的動作有須臾的停頓。這話從羅子琴口中說出來, 可謂是非常難得了。向來奉行利益至上的人肯從自己身上摳出真情實感的同情和愛心,就跟一只鐵公雞突然當起了散財童子一樣,給旁觀者的沖擊力非常巨大。

羅子琴從前也對傅行此熱情, 總攛掇宴隨帶他回來吃飯, 但宴隨能明顯感覺出來這一次的不一樣, 以前羅子琴接納的僅僅是傅行此的家世和社會地位, 現如今, 她接受的是他整個人, 為了女兒,所以認真去對待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

其是宴隨很想過去抱一下母親,但她們母女倆從來不是親親密密的類型,最終她礙於不自在做了罷,只輕輕說了聲“謝謝媽媽”。

“媽媽很高興你找到疼愛你的男人。嫁給愛情,會很幸福。”

羅子琴語氣中有淡淡的苦澀,還有不易察覺的悵然若失。她的目光落在宴隨身上,卻分明又像在透過女兒看另一個人,遙遠、鮮活、為了愛情不顧一切。

轉眼,怎麽就是二十多年了。

值得嗎?後悔嗎?

她早已分不清了。

宴隨最終沒有動那盒事後避/孕/藥,在家吃完午飯小憩過後,她在回公司的路上,隨手將其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中,消滅證據。

一切順其自然,而且她也不信自己能這麽倒黴一次就中招。

相比她的淡定,傅行此焦躁多了,一連三天,他每天雷打不動的問題就是關心她生理期有沒有來,第一天還算正常,只問了一遍,第二天早上問了一遍,晚上又問了一遍。

這第三天才到半下午,宴隨已經回答他第三遍了,每回都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她的日子大概還有十天才會到。

傍晚傅行此第四遍發來微信問她的時候,宴隨不耐煩了,回了一條語音消息過去:“沒有沒有沒有沒有!”

四重否定充分表達了她的崩潰。

傅行此不理會她的崩潰:「要不你還是吃藥吧,還來得及麽?」

宴隨:“……”

度假酒店的項目剛進入建造初期,百廢待興,諸事繁亂,宴隨最近忙著和各個原材料商斡旋,看整個世界都不太爽快,再讓傅行此這麽一反悔,她整個人簡直怒火中燒,機關槍一樣開始轟炸他。

“來得及。”

“72小時還剩個尾巴呢,怎麽來不及?”

“你放兩百個心。”

“真出事了我去打掉好吧?不會纏著你要你負責任的。”

“我又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。”

……

一通牢騷發完,傅行此那邊遲遲沒有任何動靜。

宴隨等了一會,把手機鎖屏丟開了。

可也就是那一個瞬間,她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傅行此的緊張,哪裏是出於對負責當父親的恐懼,分明是源於他母親的難產給他的陰影,他在害怕悲劇重演。現代醫學已經很發達,產婦死在產房裏的概率越來越低,但是一旦碰上便是百分之百。

他已經遇到過一次,帶走了他半條命。

她怎麽能要求他像別人一樣泰然面對懷孕生子一事呢?

宴隨慌忙撿回手機,一邊祈禱著他有事沒盯著微信,一邊去撤消息。

兩分鐘已過,這些消息沒有了撤回的餘地,硬生生釘在屏幕上,萬分刺眼。

宴隨在原地呆了兩秒,抓起車鑰匙就走。

一路風馳電掣,過程中她手機進來了好幾條消息,再後來他給她打電話,但她無暇顧及,恨不得立刻出現在他面前。

十幾分鐘的路途漫長無比,駛到他公司樓下,她直接將車歇在大門口,連熄火都沒顧上,更沒空回應安保的問好,甩下車門便往裏跑。

暢通無阻來到頂樓辦公室。

秦治正和圓臉交代事宜,兩人異口同聲的“宴小姐”只說了一半,宴隨已經風一樣從他們面前經過,眼神都沒留下一個。

兩人面面相覷。

圓臉:“傅總和宴小姐……是不是吵架了”

秦治看著宴隨的背影消失在門後:“是……吧。”

圓臉總覺得這麽幹站著不是個辦法:“我們應該做什麽?”

秦治想了想:“為傅總祈禱?”

圓臉:“……”

傅行此正坐在辦公桌前,單手拿著手機,看到宴隨進來,他面上閃過意外,站起身來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宴隨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。

她從前特別不理解那些動不動在男朋友面前哭的女孩子,有事說事,哭算怎麽回事?事實上她向來就很少哭,從稍微懂事一點的年紀,她就開始克制自己的情緒了,絕不輕易在他人面前展示軟弱。

但是面對著傅行此,她的淚腺好像越來越發達了。

尤其今天,委屈的明明應該是他吧,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哭。

傅行此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面前,一手攬過她一手去蓋她的眼睛,以為她還在為他那句話生氣,解釋著哄她:“我不是那個意思,是我沒考慮周全,別吃藥,傷身體的。”

宴隨簡直要心疼死了,眼淚奪眶而出,抓著他的手腕把臉埋進他掌心,好半天,擠出一句哽咽的“對不起”。

他明白過來,安靜片刻,柔聲安慰她:“沒關系的。”

“那你忘掉。”宴隨提出無理要求。

“我就沒記住過。”傅行此欣然應允。

接下來的日子,傅行此不再問,但宴隨自覺給他匯報,當然,有幾天不需要匯報,他本人身體力行地檢查。

十天後,宴隨的大姨媽如期而至。

正好傅行此最忙的時期過去了,時間自由不少,兩人原本約好第二天出去為此慶祝一番,結果商量地點的時候被羅子琴聽到,一聽傅行此有空,羅子琴非要宴隨把傅行此帶回家來,好讓她展示一下來自丈母娘的母愛。

拗不過她,第二天傍晚,傅行此早早從公司出來,接上宴隨,兩人一塊回了宴家。

羅子琴好說歹說把宴其盛也從公司弄回家了。

飯桌上依然沒有宴連。

這是宴家夫婦倆打心眼裏接受傅行此之後的第一次正式會晤,宴其盛沒再端著架子,一個勁灌準女婿酒,男人嘛,酒場上最容易培養感情了。

老丈人灌的酒,傅行此哪敢不從,連推脫都不帶有的,誠誠實實一杯接一杯。

都是老家家釀的白酒,真材實料,勁大得嚇人。最後宴隨看不下去了,攔著傅行此的酒盞不肯再讓他喝,沖宴其盛喊停:“爸,你差不多行了吧?哪有這麽喝白酒的。”

宴其盛沒喝盡興,瞪宴隨:“還沒嫁呢,就胳膊肘子向著人家了。”

女兒都要被拐跑了,灌他幾杯酒怎麽了?

“行了行了,年輕人誰愛喝臭烘烘的白酒,聞著都熏人。”羅子琴也幫腔,然後問傅行此,“行此還好嗎?”

傅行此面上看不出明顯的異樣,微微一笑:“我沒事。”

語速已經慢了一輪了。

喝了酒沒法開車,於是傅行此順理成章留宿,頭一次住進宴隨那富麗堂皇堪比皇宮的房間。

睡前,宴隨說想吃冰淇淋。

傅行此當然不讓:“剛喊完痛經,你能不能長點記性?”

宴隨:“可我現在不痛了。”

傅行此:“現在十二月,是吃冰淇淋的季節嗎?你傅明灼附體啊?”

原本澡都洗完了睡衣也換上了,宴隨就那麽隨口一說,但被他一反對,她的逆反心理就上來了:“對,我現在是灼灼。哥哥我要吃冰淇淋。”

傅行此:“……”

軟磨硬泡半天,達成協議,讓她嘗一口,剩下的歸他。

於是,躺下了的兩人又換上衣服出門去便利店。

蕭瑟冬夜,傅行此從便利店出來,臉色跟手裏拎著的冰淇淋差不多冰。

宴隨雙手揣兜,嫌冷不願意把手拿出來,心安理得使喚他,拿捏著他最受不了的綿軟嗓音:“打開呀。”

都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,很多時候女人的嘴也好不到哪裏去。

例如宴隨舔了一口冰淇淋,死活不肯按照約定停止。

兩人在寒風中展開了拉鋸戰。

“宴隨你還能不能說話算話了?”

“再一口,就一口。”

“免談。”

最後是宴隨先罷休的,她的動作和表情都還維持著先前耍無賴的樣子,視線則越過傅行此,定格在他背後某處。

傅行此順著她的視線轉身。

是宴連。

她正從一輛車的副駕駛座下來。

隔得不遠,可以清晰看到駕駛室是個男人。

宴連沒有立刻關上車門,又和車內的男人說了幾句話,雖然全程表情疏淡,但感覺得出來,他們的相處是比較輕松自在的。

這個男人,宴隨和傅行此都見過。

宴隨見過他將宴連從車水馬龍中拯救回來,傅行此知道他參與了宴其盛的手術。

宴連半背對著傅行此和宴隨的方向,並沒有發現他們兩個,結束談話後,她道了別將車門關上,朝小區內走去。

醫生沒有立刻離開,一直等到宴連的身影走到小區門口,轉頭發現他還在,朝他揮揮手示意他離去,他才打了轉向燈掉頭。

宴隨和傅行此彼此對視一眼。

“回去吧。”傅行此說著,將冰淇淋塞進垃圾桶,朝宴隨伸手。

宴隨將手放進他的掌心,被暖洋洋的溫度包裹起來。

傅行此問:“冷嗎?”

“不冷。”

傅行此感受著她手的冰涼,反唇相譏:“吃了冰淇淋換我我也不敢說冷。”

月明星稀,呼吸間白氣盤旋,他們走得很緩慢,依偎的身影在一盞盞的路燈下長長短短地變化。

天都在幫他們,多年前那段往事的最後一個當事人也在漸漸走出畫地為牢的困境。

感情持續穩定升溫中,但始終沒人提宴隨說24歲要結婚的事情。

時間繼續不急不緩地前行。

一晃便來到年底,整座城市充滿著迎新年的氣氛,掛滿燈籠張燈結彩,傅明灼的學校將在12月31號下午召開本學期的家長會。

傅行此沒空。

30號晚上,傅明灼打電話給宴隨,要她代為參加。

這種名不符其實的活,宴隨並不是很想攬,遂推脫:“可是姐姐明天也有點忙。”

傅明灼在電話那頭陷入了沈默。

那委屈和自怨自艾透過話筒,無聲而清晰傳達給了宴隨。

再過好一會,傅明灼長嘆一口氣:“反正沒有人在乎灼灼,灼灼不如消失了算了。”

宴隨:“……”這種奇奇怪怪的說話方式到底從哪學來的!

盡管知道傅明灼做戲的成分很大,但是第二天下午一點,宴隨還是準時坐到了傅明灼位於教室第一排正中間的座位上,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,她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為了哪般,越想越糟心。

傅行此那個王八蛋根本就不記得她說過什麽,可她居然還要來給他妹妹開家長會。

天理何在?

宴隨第一次以家長的身份參加家長會的經歷,不太順心。

下午兩點半,家長會結束。

宴隨不願意跟著擠,落在人群最後,慢吞吞朝教室外挪去,看著窗外等候的傅明灼,宴隨暫時忘卻了傅行此那個負心漢,忍俊不禁——傅明灼的成績全年段第一,整場家長會,一共收到了來自各科老師累極共計7次的提名表揚。所以此時此刻,傅明灼的表情非常驕傲,臉上就差明晃晃地寫著“怎麽樣,來參加我的家長會很有面子吧”。

走到外面,宴隨擰一把傅明灼的臉:“灼寶寶好棒哦,走吧姐姐帶你去慶祝一下。”

傅明灼一本正經:“以後再慶祝吧,現在你有更要緊的事。”

宴隨一楞,感應到什麽,她轉身。

說忙所以不能來參加家長會的傅行此就站在她身後,他的視線從腕表上移開,放下手臂,望向她:“現在是兩點三十七分,距離你24歲期間民政局的營業時間還剩兩小時二十三分鐘,時間緊迫,建議抓緊時間。鑒於你已經替我妹妹開了家長會,我就默認你答應了。”

他手裏拿著的四樣東西全是暗紅色的,兩個是戶口本,一個是一朵紅玫瑰,另一個是戒指盒——並不是之前給她的那個,他又買了個新的。

戶口本都給她帶來了……不用多說,被親爸親媽給賣了。

人來人往的教室走廊上,宴隨無聲與他對視。

一旁,幾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有說有笑地走過,其中一個手裏拿了顆籃球。

宴隨終止與傅行此的視線糾纏,小跑幾步追過去,與那幾個小男生攀談幾句,再回來的時候,除了帶來小男生們流連忘返的眼神,更重要的是帶著那顆籃球一起回來了,她在傅行此面前站定,將籃球往地上一拍,又穩穩抱住。

“既然我們從籃球開始,那問問籃球答不答應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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